南墙槐竹风摇翠
——题记
树欲静而风不止,余回首然墙不知。似是像山峰般把天际堵严了,只留下烟岚袅袅和月光摇曳出的鬼魅的影。一面南墙,筑走了一段浅灰色的童话,在暴雨来临之时种下了一颗理性的种子。
那是洪荒记忆中的惊鸿一瞥。夜幕下的灯光不多,月色平静在黑暗中,没有汹涌,也看不到涟漪,只有轻轻闪动的微光在院门前南墙投下漆黑的影子。跛足妇人在一个蝉鸣的夜晚携我在这片小小的影子里对坐而语,无人叨扰。我很少走出这个院门,也很少融入南墙外面的世界,似乎南墙外面的一切,冲击着空虚与欲望,人们像着魔般地为了生命奔跑,喜剧和悲剧无规律地穿插着。我害怕无常,害怕赌注,我宁愿做一个逃避者,躲在这固执挺立的南墙之后,一万次呆滞地凝视着深蓝的天空和闪烁的群星,远远地想着属于我的雪,我的星空。
就这样,这面南墙一直停泊在我小小的世界里,直至该日。该日天气甚好,风也不燥,由于肚子饿,我无奈地迈出院子去寻老妇。绕过门前长长的墙,我突得驻足。我的目光由于眼前的景象而一阵赴乱。墙的后面,没有了车水马龙的街道,没有了来来往往的人群。只有一池夹着枯枝残叶的潭水,似虚非虚,映入眼帘。水潭里立着大小不一、凹凸不平的石墩,想是让人一步一踏迈过去罢。妇人一只脚孤立在起伏不定的石头上,另一条残腿在旁边依着。然后她将双拐立在前面的一个石墩上,身体匍匐着前倾,孤脚紧绷,膝部弯曲,"忽"地一跃而起,奋力向另一墩高石跳去。
一瞬间,镜头被拉的无限长。如果落地不稳,如果掉入水中,她马上又要回到躺在医院面对冷冰冰手术刀的那一天,将还未痊愈的残腿重新修补。她又会继续经历这十年逆流里承受的一切--行走不便,怕人嘲笑,在南墙后的大院里,独自守着这只伤腿日复一日的麻木和叹息,眼看着自己与曾经的理想越来越远,所有的激情一天天凋零。
凉风一飒然,我缓过神来,看见妇人的背影在风中摇曳了几下,最终脚轻轻地落在前面的石头上。我盯着妇人摇曳的背影,这似乎是她最美的时刻,几片梧桐叶在她的头顶飘落着。
活着的意义是什么?这一幕过后,我久久地徘徊,答案已然写在纸上。我选择放下心中久久幻想的雪花和星空,我选择迈出这阻碍我脚步许久的南墙。因为我开始习得,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雪和星空,而若要真正看清它们,你要有一双望向更远处的眼睛,有一颗永远追求超越的魂灵。
人们常道"不撞南墙终不悔",大概就是对这种情怀的定义吧。一种即使路途再斑驳,劫难再坎坷,风卷云涌兵荒马乱,却还是像夸父般离天边红日明媚色彩再进一步的情怀。
法海、玄奘在前,用平凡的脚步毅然踏出了文明的轨迹,造就了一种永恒的精神烛照;徐霞客阅尽山奔海立,惯看沙走运行,用脚步丈量了中华大地。他们之所以伟大,除了强大的责任感和时代外界因素的默许外,最重要的,是他们坚持行走在路上,在通向更远处的路上,真正地活着。
日子无可阻挡地向前奔涌,你无法改变,但你可以选择带着无限的热爱享受生命里每一天,这就是活着;你无法阻挡眼睛一天天凹陷下去,但你可以选择展现你明媚的笑容,这就是活着;你无法伸手就触碰到心中向往的雪花和星空,那就用自己翻涌不息的热血终其一生向它们靠近,这也是活着。不撞南墙终不悔,亦或是,即便撞了又何妨?人这一辈子,总有几回撞南墙的时候。千万别听周围庸人所言的回头是岸,所言的三五劝说。要知道,世界上有些东西是无法折回的,譬如生命。
这面南墙,久久地伫立在我家院门口,也久久地立在我的心中,立在每个向前看的人的心中。撞上了,是因为你在努力翻越它,突破它。心中永远存着一面南墙,就永远记得去翻,去撞。就像马修·麦康纳离他心中的英雄总有十年一样,收起安逸与逃避,把人生当作一场突围,在无数次跌倒与翻跃中习得生命的精华吧。
一声鸡鸣打破沉寂,东方一片琥珀红撒向平野千里。我起身下床,绕过南墙,没有潭水与石墩,没有秋风和梧桐叶,街上依旧是为梦想奔波的人们,形形色色。
看来,昨夜的梦,格外冗长。只是生命前进的压力与梦想的尊严,哪一个更重要?我想我的心里已有答案。
感谢南墙。